1.
相葉雅紀偶爾會覺得,人生,真是充滿無盡所謂如果的事。
如果當初沒有因為打籃球這個興趣,他就不會抱著好玩的心態向事務所寄履歷。
如果當初沒有所謂的因緣巧合與運氣,他就不會在幾百、幾千人中被錄取。
如果當初他手邊沒有那本護照,他就不可能出現在那個艷陽高照的國度、蒼白著臉背誦著要在世界席捲起暴風雨這句口白。
他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優點,因為長的並不是很帥氣、除了當時身高高了些,因為個性不是特別開朗、除了沒什麼脾氣的好脾氣,因為跳舞很一般、唱歌也很一般,因為,他甚至知道自己不是個有趣的孩子,對於偶像的未來,他發誓他連想都沒想過。
那是一段極為辛苦、難熬的日子。
如果不是遇見了那個人…-
那個,叫做二宮和也的男人。
相葉雅紀很清楚,他的未來,起初就沒有所謂如果可言。
2.
相葉並不是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人,畢竟剛加入有如小型社會的會所時,他所看見的、聽見的,都是他以往沒有接觸過的世界,在家裡有父母、在學校有交情好的同學,可是在這裡的最初,他只有一個人。
已經不記得那天的天氣有多麼悶熱。
也不記得那天他究竟是怎麼迷路在彎來彎去的事務所走廊,相葉只記得那天的日子,只記得他看見的那個小男孩,只記得他們四目交對時,對方眼中閃過的一絲好奇與嘴角勾起的玩味角度。
只記得,那雙眼睛,漂亮的像是雜貨店裡賣的彈珠。
閃閃發光。
「你是新來的?」
「……」
「這裡是我的秘密基地,你叫什麼?」
「…相葉…雅紀。」
「喔,我叫二宮和也,多多指教囉。」
他記得。
也只會記得,曾經的那個瞬間。
那是相葉雅紀和二宮和也認識的,最初。
3.
對相葉而言,二宮一直是個很特別的存在。
明明比他小、卻很會討好身邊的大人,明明加入事務所也才多他兩個月,卻已經得到很多工作人員的寵愛,相葉總是羨慕二宮的聰明,小小年紀就懂得在這個小型社會裡周旋,但儘管身邊大人很疼愛二宮,卻不見這人有什麼朋友。
也許,他是當時的唯一也說不定。
打從認識,相葉總是黏二宮黏的緊,畢竟他們都是事務所的小JR.,有大把時間可以相處,所以他們幾乎一起玩、一起工作,連回家的路都恰巧是同一方向,就算是暑假,他們也不會因此斷了音訊。
所以相葉曾想,一天二十四小時裡,他們就幾乎超過十小時都在一起,理所當然的,即便長大以後他們也不會有什麼改變。
於是從抗拒,變成了期待。
對於事務所的工作,相葉每天都樂此不疲,就算少了童年該有的生活,可是和二宮在一起,他們彼此都補足了不該缺少的樂事。
儘管大部分時間,只有他們兩個人──
兩個人一起練舞的時候,二宮會用電動讓自己更快記得舞步。
兩個人一起使壞的時候,二宮會偶爾將壞點子動到自己身上。
兩個人一起回家的時候,二宮也老是奸詐的讓他付錢吃拉麵。
還有好多好多的時候,相葉的記憶裡,都不曾忘卻過他們共同擁有的每個曾經。
那是無須說出口的事實,他知道,從最初到現在,他們已經共度彼此人生將近一半以上的歲月。
『我們一直在一起呢。真的是一直。』
4.
『出道名單沒有相葉,那他怎麼辦?』
5.
當相葉搭上那艘豪華的白色郵輪時,他從沒想過那就是所謂出道,一開始他真的很單純的認為是去做活動,順便可以出國去玩簡直賺到了,所以當他接到社長的電話時,被詢問到護照的事情後也只是理所當然的回應。
直到幾年後他才忍不住驚恐,如果當時他沒有那本護照,也許他也不會成為嵐,更不可能和二宮繼續待在一起,搞不好就這麼不上不下的、最後始終會回家繼承父親的事業。
那幾年所經歷的,大概是相葉一生中最為精采、也最難以忘懷日子。
成為嵐之後,短暫的頂峰他們站過、短暫的尖叫聲他們聽過,可是他也就此知道,那座山的頂端,原來空氣是這麼稀薄,幾乎已經讓他們無法呼吸,最終不得不摔的傷痕累累。
相葉知道自己給一般人的印象總是天然,但他更清楚明白自己絕對不是真的笨蛋,他只是想要表現的更好、只是想證明,證明他們五個人的存在。
所以就算開刀住院、就算害怕著再也回不去了,他依然努力著。
所以就算脆弱時總難免淚流滿面,他也依舊堅持自我的拼命著。
說好成為TOP。
縱然辛苦。
縱然難熬。
相葉慶幸他身邊不只有互相扶持的團員,最重要的是。
二宮一直都在,在那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位置上──
只要你一直都在我在身邊。
就好。
6.
曾幾何時,相葉不知道二宮在自己心中原來佔有如此份量的重要性,他只是單純的希望可以一直這麼下去,他只是認定他們直到二十年、三十年以後,都還會待在嵐裡一同努力,然而他也的確是這麼做了,卻漸漸的,相葉發現心底深處的某種情愫,正在發酵轉變。
愛情,可以很簡單、也可以很複雜。
對相葉來說,他只不過是愛上了一個人如此簡單。
但同時,也意味著,他愛上的不僅僅是和自己同性、甚至不會有未來可言的複雜關係。
已經不清楚是從何時開始,相葉變的比任何人還注意二宮的一切,只是長大了,就算他們依然還待在同一個地方工作,也不見得會在像以前那樣,在私下也幾乎無時無刻的相處;或許這就是促成相葉更加在意、在乎的起因。
他是個無比害怕寂寞的人,二宮也是。
他的身邊明明最初只有二宮和也,可是當年紀越長,彼此卻不在是所謂唯一了,相葉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,有點酸楚、有些疼痛,他害怕的不再是寂寞。
他害怕的,是自己身邊,再也沒有二宮和也這個理所當然的名子。
直到那一刻相葉才明白。
愛情,真的可以很簡單,同時,也複雜的讓他心痛。
7.
十二月二十四日是聖誕節前夕,自有記憶以來,多數人總是先想到聖誕節才會聯想起他的生日,可是二宮不一樣,他總是給自己獨特的專屬感,從此之後,這四個數字彷彿成了兩人之間的唯一,那是相葉藏在心中,不允許被窺探的一部分。
『說到聖誕節,我只會想到是我家相葉的生日喔。』
就是這樣的體貼,就是這樣看似漫不經心的關心,讓相葉在每一次的感動中,情不自禁的更加喜歡著這個男人,就算沒有未來也無所謂,他要的就只是當下那只屬於他的一刻。
二宮和也是個很倔強、也很愛鬧彆扭的男人,相葉其實從小就知道了,只是當這男人越大、這些症狀就越明顯嚴重,無論情緒為何,都不見得會坦率的表現出來,可是儘管如此、儘管許多相處很久的朋友都不理解,但相葉就是明白二宮和也這個男人的所有。
比如生氣時,那人的聲音會變的很輕很輕,彷彿沒有任何情緒。
比如開心時,那人的褐色瞳孔會變的很明亮,聲音也高亢許多。
比如難過時,那人就會更加專注在電動上,像是與世隔絕一般。
比如害羞時,那人耳根會先紅透、接著才緩慢爬滿白皙的肌膚。
這些屬於二宮和也的獨特以及所有,相葉有著比任何人還多的自信。
那是無須明說就能理解的,也許他還做不到二宮那樣,只需要一個呼吸就能明白對方的情緒。
然而哪怕只是一個眼神,只要那個人叫做二宮和也。
相葉雅紀就會竭盡所能付出他的所有。
8.
不說出口。
說不出口。
相葉從不追求和二宮會有什麼改變,他真心覺得,這一生要是可以這麼一起走下去,哪怕只能以團員的身分在背後默默想著、念著也沒關係。
所以就算不是沒有談過戀愛,許多感觸卻依然只有二宮可以給予;節目上做效果時、雜誌上刻意搞怪時、演唱會上順著情緒玩耍時-…,每個牽手、每個擁抱,在所有人都高呼喊叫嵐的感情真的很好的同時,相葉心底深處卻暗自得意,那是他可以光明正大感受偷來的幸福的時刻。
於是,下意識的,在牽手的瞬間他總忍不住更加緊握。
於是,下意識的,在擁抱的同時他總會忘記該放手了。
於是,下意識的,那唯一的親吻下,他幾乎忘了自我。
雖然他偶爾會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悲哀。
可仍然沒有打算就此放棄什麼,因為他已經放棄了-…
說愛的機會。
他不會說。
也不能說。
9.
十年了,二十年了。
相葉以為他們會有好幾個十年,雖然任誰都覺得很困難,但他是這麼堅信的。
明天過後,我們依舊會看著彼此的笑容走下去。
明天過後,哪怕全世界忘記我們,我都會記得你是二宮和也。
明天過後,就算不能在舞台上載歌載舞,我也不會遺失這段最絢麗的曾經。
約好了對吧。
只要那個明天,有你在。
我是這麼想的,一直都這麼想的。
10.
八月十五號,還記得嗎,這是我們的日子。
空氣依然有些悶熱,樹上的蟬也依舊精神的鳴叫,好像一切都沒有變,相葉還記得以前暑假時,他和二宮最喜歡來到這個沒什麼人煙的山上玩耍。
那條小溪已經沒有什麼水了,當然也看不見悠遊的魚。
那片山坡地聽說讓建商看中,以後大概也沒機會躺在上頭看天空了吧。
那幾顆稀有的紅楓樹,據說早已讓人挖到別處去了,繼而取代的是櫻花樹喔,春天時肯定很美吧。
走著走著,相葉拿下墨鏡後勾起一道淺淺的笑容在這山路上漫步,他還記得二宮總罵他急性子,所以也忘記從哪時候開始,相葉漸漸學習放慢步調,偶爾看著天空發呆也好、偶爾漫無目的的家中耗過一天也好,他會回憶著每個屬於他們的片段,那是他不容許讓任何人打擾的專屬時光。
時間有些早,相葉看了眼手腕上的錶忍不住嘆了口氣,他好像依舊改不掉急性的個性,畢竟只要想起他和二宮的約束,他就無法安靜的等待。
不在是嵐了,現在他們終於擁有屬於自己的時間。
可是,相葉卻比以前更加容易想念那段忙碌卻快樂的日子,要是有一千個改變的機會,他想他依然不會捨棄將履歷投入郵筒的那一瞬間。
回憶總是美麗,就算他不可否認當中的遺憾,但相葉也不曾後悔過。
無論是加入事務所、無論是認識二宮和也、無論是出道的艱辛、無論是成就與失敗,他通通將其視為寶物,這是他這一生,就算死也不會放棄的記憶。
停下腳步的瞬間,相葉也停止了回想,當一陣風吹來,相葉忍不住撥了撥被吹亂的黑髮,多了些歲月的痕跡、卻依然炯炯有神的水潤杏眼輕眨了下,相葉伸了個懶腰往一邊的石階坐下,抬頭凝視著天空,白雲有如川流般的流動讓他漸漸勾起嘴角,那個苦笑,大概只有相葉自己明白。
「NINO,我都不知道,我到底是來早了…還是來晚了呢…」低下頭,相葉側過臉注視著身邊的石碑,眼神流露著悲傷,抬起手撫上刻在冰冷石頭上的線條,眼淚就這麼往下滑落。
沒有人可以回應他的問題,沒有他想念的笑容、沒有他想念的嘲笑聲線。
這個夏天,依然只剩下讓他感到寒冷的寂寞。
終於明白,一直以來,他才是遲到的那個人。
原來,他早就被丟下很久很久,久到,再也無法看清二宮的背影了。
11.
『吶,我來了約定的這個明天,那,我們下一個明天呢?』
END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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